轮扁斲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齐恒公在堂上读书，那他有一个工匠，那这个老工匠呢在堂下雕刻这个轮胎，那古时候没有橡胶嘛，用木头雕刻。那用木头雕成圆形的，能够滚动无碍，那其实是很需要巧劲的，对不对？那然后呢，这个工匠其实也很大牌哦，他就看到齐恒公在读书，就把他的雕刻刀放下来，然后就走上来，问他的国王说，请问您读的是什么东西呀？公曰：“圣人之言也。”公回答：我读的是圣人东西，的曰：“圣人在乎？”问圣人还在吗？公曰：“已死矣。”答说，圣人已经死掉了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老工匠说：您在读是只不过是古人的糟粕而已，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桓公生气的说，你家皇上读书，你做轮胎的人在旁边还敢有意见，你给我说道理，说的通就饶了你，说不通就拖出去斩了！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斲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我是用我自己的事情在想这件事的，如果下刀太慢的就软绵绵的削不对，下刀太快呢，就会卡到削不动，“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今天把这句话改成得心应手，是非常违背庄子的原意，庄子的修炼是非常强调一件事情，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就是先练成了，再来说你懂这个道理。像中医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问一些医理，我就说你先把病人医好了，医理再随你说，不是吗？如果你没有把人医好，你的医理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是胡说吗，是不是？先医好再来说理论。庄子的修炼，不是先讲道理讲的头脑懂，是你先练成不要生气、不要烦恼，而头脑懂得不要生气，不要烦恼事这个“懂得”是假的，先练成后再后头看从前的自己，就会觉得从前好笨呀，干嘛呀生气，干嘛呀烦恼呢？是不是，练成的人才能说懂得。“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我下刀的手法是没有办法用讲的呀，这里是有个分寸在里面的。现在说讲的这件事情你心里有数，“心里有数”这个成语就是从这边而来。“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轮。”下刀的分寸呢，我没有办法用说的让我小孩子懂，我无论怎么用讲的，我的小孩子功夫没有练到那个年份，他就是没有办法得到这个功利。所以我现在已经七十岁了，还不能退休。“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古时候的人啊，教不了你的已经跟着他一起死了，所以您现在读的书呢就是古人剩下来的垃圾了。
我们读庄子必须要承认，什么东西要练成，反正现在的社会里面就必须有一些取舍。就《庄子人间世》里面说，如果你是一个受到家庭暴力的妇女，以现在人心理咨询系统，他可能会告诉你如何建立自我价值，告诉自己是有尊严的，不这样子轻蔑的虐待的，这是现在心里学的处理路径。而庄子的处理路径呢，“得于手而应于心”做法是，你既然是受到家暴的妇女了，第一你可以逃，申请法律的保护，离婚就好了。不然你还不想离开这个人，那也可以，你每天早上要学少林拳，中午学空手道，晚上学柔道，以后你老公喝醉酒了，对你施暴，你一拳就把他打出去，先打赢，打赢之后，你就会突然发现，我活的还蛮自尊的。先练成在建立一个新世界的东西。按心理学派来讲庄子有一点行为学派的味道，先做到，再来心理建设，而不是先心理建设。就想我有个从前的学生，他跟家人之间的问题，他应该怎么反省，我说你先不要反省了，你先练习你看的你妈妈和爸爸，你先不要气好不好？你先到做好不生气，你就自然就觉得过去生气的自己不太对。那你不断的反省，但是遇到爸爸妈妈你又生气了，这个反省有什么用呢？所以庄子的讲法，做到好像比想通要重要一点，庄子是非常重实践的一个学门。
就现在庄子的外行人，就以为庄子是一部心灵修练的书，什么事情想通就好、想开就好、逍遥就好。但是请问逍遥是什么意思？有人就认为逍遥就是自由自在，爱怎样就怎样。我觉得庄子有这么一回事吗？自由自在，爱怎么就怎么的话，今天你回家，要生气就生气，要难过就难过已经很逍遥了，大家不是都很任性的吗？你家里任性的爸爸妈妈很任性的小孩，这个可以称之为道家最高境界的逍遥心境吗？好像跟这个还是不一样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恐怕逍遥跟自由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读了庄子的就会知道，又不可以跟人辩论，又不可以生气，又不可以烦恼，又不可以难过，又不可以怎样，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全世界读过的书没有比庄子更不自由了吧？庄子的逍遥真的跟一般人认为的随便是不一样的事情。
庄子这本书，刚才一直在强调修练这个字，市面上有个管理丛书《第五项修炼》，他修练就是一个规范。我觉得庄子是留给我们一些规矩的。换句话来说，庄子这本书其实是有一个指向性的。什么叫指向性？就是说人应该这样子比较对，并没有给他的读者比较自由的发展空间，好像你怎样都对，并不是这样。庄子还要说人要怎么活才好，要怎么活才健康。有一个确定方向在那边的，所以这个学门就是一个自我规训的过程。那也可以说是一个很不自由的训练过程。 跟一般宗教比起来的话，庄子比较能够跟你讲道理。学庄子比较好的地方就是当我们照这庄子去训练我们的时候，你的头脑层面会比较心甘情愿。因为你会觉得庄子把道理给你讲清楚了，你认同他的想法，才这么做的，比较舒服。而不是一个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一个教条。就像妈妈对小孩子说，小孩子就是要听话，就是要多吃饭。到底多吃饭和听话对小孩子好不好我们也不知道嘛。不是一个强加的而是理解以后，一个自发的、自愿的去做这样的训练。我记得从前在大学的时候有个老师这样说，庄子呀不是在教你逍遥，而是在教你使你不逍遥的事情都消灭光，最后你不得不逍遥。这是一个道家很负面的练习。《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这个要消灭的东西还包括自己的头脑，还有自己的人格。消灭头脑的方法，在第二篇《齐物论》，消灭人格的方法在第四篇的《人间世》。《人间世》有一个段落，我一直认为很有意思，叫支离其德，就是你觉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应该的，这都要统统消灭，因为你觉得，你觉得这就是我执，你才能听到大宇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