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莉的蜘蛛恐惧症(26.3)

没多久,出现了三种现象:一是,比莉愈加察觉有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迫使她害怕孤独。在不 与爱人共度的夜晚,她一人独居于空荡荡的寓所,感到极度的焦虑不安。晚上九点,她终于忍不住 开车回妈妈家聊天,然后索性留宿。如果周末假日闲来无事,她便整日黏着父母。在外租房子的前 六个月,她单独待在公寓的夜晚竟然不及六次。她付了房租,却因为不堪恐惧感作祟,而未物尽其 用。这简直荒谬得可笑!比莉对自己好生懊恼,于是开始思考自己这么怕孤独,也许真的很病态。

其二是比莉的父亲似乎有了改变。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宣布要搬出去住时,父亲建议她接收闲 置于谷仓的祖传家具。在搬家的当天,父亲向朋友借了一辆卡车,帮她装卸家具,并送她一瓶酒作 为乔迁的贺礼。等到比莉将新居安顿妥善,父亲每个月例行致赠新款式的电灯、壁画、床垫、水果 盒、成套的厨房刀具等家用品。这些礼物一律用单调的灰色纸张包装,丝毫不引人注意。比莉的父 亲总是将礼物送到她的工作场所,悄悄放下便随即离去,但是她了解这些礼物全是父亲精挑细选品 位颇高的精品,她惊觉父亲的鉴赏力竟然如此出色。比莉知道父亲的钱不多,只能勉强负担这些额 外的消费。虽然他依然害羞、退缩、不易沟通,但却是比莉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于父亲所付出 的关心感动不已。她担心父亲可能不会永远这样细心地关怀她。

第三,就比莉乔迁到公寓一事而言,母亲的漠不关心与父亲的大方形成对比。她曾多次向母亲 索取一些家中收藏的小玩意儿,但母亲马上让这些东西发挥用途。母亲从不过问她在新公寓的生活 起居。事实上,比莉发现只要她一提到新公寓,母亲就显得局促不安,甚至打断话题。有一次她还 表示:你难道不知道老是公寓长、公寓短地说个不停,有点自私吗?比莉这才明白,原来她的母亲 不愿意她离开家,另外赁屋而居。

这件事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起初,比莉对于母亲不喜欢她搬出去住引以为乐。因为这不正表示 了母亲对她的爱有多深吗?也象征了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她可以与母亲促膝长谈到深夜;可以 随时进出从小到大熟悉的卧室,用不着回到孤寂的公寓,面对可能在黑暗中躲藏的蜘蛛,这一切不 都太理想了吗?然而美妙的感觉却一点一滴地褪去。比方说,父亲不再是她与母亲谈论的对象了! 每当母亲一如往常责备父亲,比莉就会反驳说:妈,别这样嘛!爸爸不是真的那么糟.我倒觉得有 时候他还蛮可爱的!比莉的反应似乎激怒了母亲。不一会儿,母亲更加恶意攻讦父亲,或是将箭头 转向比莉,抨击她缺乏同理心,而让整个气氛顿时变得很僵。于是比莉不得不要求母亲在两人相处 时不要说父亲的坏话,以免大家不欢而散,她的母亲勉强同意。但是少了这么一位共同的敌人,比 莉与母亲谈话的内容就少了许多。不久之后,爆发了周三晚间的事件。

比莉是一家小型出版公司的行政经理。星期四是公司例行将大批商品运到国内其他据点的出货 So基于职责所需,比莉一定得在星期四早上六点前到公司。但是,如果前一晚待在父母家,与母 亲闲聊到深更半夜,她就一定没办法早起。于是,比莉势必因为星期四早上睡眠不足,工作得不起 劲。经过了诊疗医生的协助,比莉发誓在星期三晚上一一一星期中只有这一天夜晚一一一定会独自 待在公寓过夜,也下定决心晚上九点以后绝对不回父母家。

前十个星期她无法谨守诺言。比莉舍不得在午夜十二点以前回到自己的公寓。诊治医生每星期 均照例询问比莉履行誓言的情况,但比莉总是坦承无法恪遵誓言。她先是理怨诊疗医生,然后又气 自己缺乏决心。于是,她开始认真正视自己的弱点。她在多次的会诊过程中谈到内心对于所立的誓 言充满矛盾:既害怕独处于公寓的孤寂与落寞,又希望能在温暖的自己家中逗留。这时候,诊疗医 生要比莉斟酌,她的母亲是否有办法帮助她遵守誓言。

比莉很满意医生的提议,马上将自己发的誓告诉母亲,并要求母亲督促她在星期三晚上八点半 以前离开,但是被母亲拒绝了。她说:你和医生之间的决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与我无关。虽然说 母亲的话不无几分道理,但她不禁开始怀疑母亲可能另有隐情,所以不愿她坚守誓言。于是,比莉 开始对母亲起了猜疑之心,她开始观察母亲周三晚间的行为举止。她发现在八点前后,母亲一定会 提出特别吸引人的话题。比莉识穿了母亲的居心后,就会想办法岔开话题。到了八点四十五分话题 进行到一半时,比莉则起身告辞。她的母亲便说:你难道不觉得你很没礼貌吗?她提醒母亲自己所 发的誓,即使母亲没有义务帮助她信守承诺,至少必须尊重她的决定。母女俩进行了一场激辩之后, 母亲哭了。比莉在十二点以后,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自此以后,比莉发现,如果母亲在八点半所提出的话题起不了效果,便会以先前的方式引起争 吵。在比莉起誓的十四个星期,依然无法谨守誓言。她早已识穿了母亲的这一套模式。就在同一周 的星期三夜晚八点三十分,母亲又开始讲故事。比莉起身向母亲致歉,并表示无法久留。她的母亲 便和她起争执。比莉告诉母亲她也挪不出时间和她争辩,随即便往大门走去。她的母亲索性抓住比 莉的袖子,比莉则甩开手,拂袖而去,回到公寓的时间正好是九点整。五分钟后电话铃响,她的母 亲在电话中表示,由于比莉走得太匆忙,所以来不及说出医生诊断她可能罹患了胆结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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