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莉的蜘蛛恐惧症(26.5)

这么一来,比莉更怕蜘蛛了 !

这时的比莉还深爱母亲。尽管在接受治疗时,她会恳切且严厉地批评母亲,但她从不曾真正地 表示愤怒,照样把握每个机会与母亲相处。比莉的大脑似乎一分为二.新脑与旧脑并存;前者能够 以客观的角度评析母亲;而后者则依循过去的思想行为。

她的治疗医生先发制人,向比莉暗示,她的母亲不是只在星期三晚上对她依依不舍,说不定她 的母亲根本不愿意她自行发展生活空间。治疗医生再度提醒比莉,她的母亲一发现她在比莉的生活 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后,就不愿意支付诊疗费,会不会是因为她对精神治疗产生了兴趣,所以让 她的母亲起了忌妒心?为什么她的母亲不喜欢她返回自己的公寓呢?该不会她不喜欢比莉培养独 立自主的精神吧?比莉认为,治疗医生的观察也许正确,但是她的母亲从未反对她与男朋友或情人 交往,这不就象征了母亲无意缠住她。她的治疗医生不置可否。但他指出,这也可能意味着她希望 比莉成为她的翻版。或许她打算借着比莉乱搞男女关系这件事,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除此之外, 两人愈相似,就愈难舍难分。于是,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总是在同样的问题上反复缠绕.不断挣 扎,丝毫不见问题迎刃而解的曙光。

但在比莉的疗程进入第六年,竟然巧妙地产生了重大的改变。比莉开始写诗。一开始,她将诗 作交给母亲过目,并未引起母亲的兴趣。然而比莉却对自己的诗作引以为傲。这是她截然不同的另 —面,也是属于比莉个人独一无二的一面。她选购一本皮制封面、格式雅致的笔记本,用来记录创 作的诗篇。比莉并不常有写诗的冲动,但只要文思泉涌,则往往一发不能收。致力于诗篇创作的比 莉,有生以来首度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享受孤独。事实上.她必须得独处才能创作,如果待在父母家, 那么母亲不断的干扰必令她无法集中精神创作。因此,只要灵感涌现,比莉就会起身告辞。此时, 她的母亲则会大声响喊:现在又不是星期三晚上。于是,比莉又得摆脱母亲才能离开。发生这样的 插曲之后,比莉向医生描述她的母亲依恋她,不肯让她起身离开回家写诗这件事时,竟然脱口说出: 她简直就像一只蜘蛛!

她的治疗医生大声说道:我等你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

等我说什么?

等你说出你的母亲像一只蜘蛛。

说了又怎么样?

你讨厌蜘蛛呀!

比莉说:但是我并不讨厌我妈妈!而且我也不怕她呀!

也许你是又恨又怕吧!

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

所以你恨蜘蛛、怕蜘蛛!

比莉并未在下一次的会谈中露面。当她再次前来时,她的医生暗示比莉,她之所以缺席是因为 不高兴他把她的母亲与她惧怕蜘蛛一事相提并论。接下来比莉又缺席两次。但是她不容易回来应诊 的时候,她已经释怀,可以坦然面对了!她说:好吧!我是得了蜘蛛恐惧症,蜘蛛恐惧症是怎么一 回事?能起什么作用?

医生解释,恐惧症是转移作用所致。起因在于对某件事物产生恐惧感或是起反感,而转移到其 他事物上。人类因为不愿意承认原始的恐惧感或反感,而采用了这种防卫性的转移机制。就比莉的 个案而言,则在于她不愿承认母亲是邪恶的。想当然,谁愿意将母亲看成是充满邪恶或具有毁灭力 的人?比莉和其他的子女一样.相信母亲是爱她、让人信赖、仁慈、善良的长者。然而,前提是比 莉必须把本能上将母亲视为邪恶的恐惧与反感导引至蜘蛛身上,而达到情感的转移。如此一来,蜘 蛛才是邪恶的化身,她的母亲就不是了 !

比莉声称:但是我的母亲才不邪恶呢!尽管她的母亲对于比莉日渐独立的反应并不激烈,但是 私底下却极尽欺骗之能事。运用一切伎俩,阻止比莉发展为完整、独立的生命个体。比莉认为这还 称不上邪恶,只不过是因为母亲太寂寞,才会这么做。她了解孤独的滋味难受。毕竟只要是凡人都 难耐寂寞。每一个人都是群居的动物,彼此互相需要。她的母亲是因为孤独寂寞而依恋她,称不上 邪恶,充其量只能算是人之常情罢了 !

她的治疗医生回答:虽然孤独寂寞是人所不能免,但是无法忍受孤单应该不是人性中绝对的一 部分。医生继续指出,协助孩子独立自主是父母的责任,为了尽职责,为人父母者必须忍受孤独寂 寞,包容孩子、鼓励孩子,好让他们将来终能脱离父母而自立。相反的,妨碍孩子自立,不仅意味 着未善尽父母的责任,更是牺牲孩子的成长来满足父母本身不成熟、以自我为中心的欲望。这就有 百害而无一益了!治疗医生认为,比莉妈妈的作为确属邪恶。比莉之所以会心生恐惧,其来有自。

比莉逐渐看清真相。她的见识愈广,眼界就愈宽。她开始留意母亲持续不断想要掌控她的灵魂 的一切言行举止。某日夜晚,比莉在她的皮制手册上写道:

矛盾与内疚。真能使人狂。你为我送来洗净的衣服。在衣堆中放了一片初秋泛黄的落叶。是控 制?还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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