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白皮书-第(289)页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对一个真人来讲,你的『喜欢』或『不喜欢』都是同一件事情。我们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视角,你支持这个主义或者党 派的,跟支持相反对立的主义或者党派,其实都是同一种人。喜欢和不喜欢, 在真人都是同一种情绪;因为喜欢这个,所以才不稀罕那个。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的感知力,如果我和一个朋友『交恶』了,那个顺序比较象是:本来我误以为他有这么好,很喜欢他;但是日久见人心,后来发现他『可怕的真面目』,于是就讨厌起他、对他生气、和他绝交。那时感知力还不到对的点上。

但现在我和人的情况,就算也有拉黑谁的事情,但我对这个人的『情感』, 几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拉黑他以前,我也看得到他有这些地方搞到我,只是 姑且睁只眼闭只眼忍着;有天懒得忍了,就顺手拉黑他。但这个人在我心目中, 拉黑前和拉黑后,一直是同样的一个人,感受上并没有『拉黑前我喜欢他,拉 黑后我就讨厌他了』这种差别感。喜欢和讨厌的『好恶』之情,随着练庄子基 本功,真的是会互相统合起来的吧。

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真人跟人家一样也是一样,不一样也是一样。说不定在真人的感觉里面,人的本质或者灵魂深处,都是有一个非常相通的地方, 所以不管你跟人家一不一样——又讲那句很俗的话『人人都有佛性』——人的 生命能其实都有一处相同的地方,跟大宇宙做朋友的那部分,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和某人敌对得再厉害、拿着刀子互捅时,你和他在这一秒,也仍是『众生一 体』的。

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庄子可能认为,每个人内心的那个『潜在意识的我』都是相通的同一个我,在那个我里面,世界都是一体的;但是在人类的社会,会有很多不同的分化,我是我,你是你。当你做人的时候,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是往内在探寻的时候,大家都是同一个自己。

庄子对真人最后的定义,是: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他内在的大宇宙部分、跟他外在社会化的部分,不会互相打架,而是调和得很好的。

内在跟大宇宙好好地做朋友,明白自己就是神;外在在社会中玩这场游戏, 把事业经营好、婚姻家庭经营好……他一样可以玩得很漂亮。他并不会因为要玩这个游戏而伤到他的心中之天,他也不会因为他要追求他的心中之天,而在这个社会上没有办法应对家庭生活和公司生活。

对真人来讲,正是因为要把心中之天养好,所以才要把人类社会的生活,活得漂漂亮亮,以长分数而言,『灵魂人玩游戏』和『地球人认真过生活』,就不是对立的选项。

这是至为平实、却又究极无伤的『真人的价值观』。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循。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循,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循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而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庄子说:人生有一个必然,就是一定会死。人会死这件事情,不管你喜欢或者不喜欢,你想不死,努力挣扎不要死,还是会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情』。

『情』是情况的意思。

但是,如果一个人会爱他的爸爸、听他爸爸的话,或者效忠他的国君、觉得君王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愿意为他的国君牺牲的话,那老天爷不是一个比爸爸跟国君更根本的东西吗?那我们是不是更应该去听老天爷的话呢?

他举『父母』、『国君』作例子,放到今天,读起来好脱力哦?……我就不太听我爸的话;也没有特别喜欢听上司的话。所以,当庄子这样子举例子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好像有点没力没力的?大约是庄子那个时代的人,礼教可能比较严谨;对于长辈比较尊重、对国君比较有崇拜、对了,大陆人到今天也很崇拜习哒哒是不是?我们台湾总统就惨些了,红不起来的八流艺人而已。

所以他就说:你都愿意为你的上位者、你的长辈做那么多了,那老天爷的意思,为什么你反而就不听了呢?

反正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就是:你这辈子赚到的所有的钱,你离开的时候也带不走;你既然活着,就一定有死亡这一天。那这些必然会发生的普遍性的事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对于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就可以不必去伤脑筋、也不用去起情绪了。

人在想到死亡的时候,会想要逃离它远一点。可是事实上人还是无论如何都是会死的,所以也没什么可以逃的了。

庄子说:当泉水干掉的时候,鱼跟鱼就一起在干掉的地表。这条鱼看到那条鱼快要干死了,就非常有爱心地吐了一口口水,去滋润另外一条鱼。它们就这样用口水互相滋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水很够的时候,鱼跟鱼在江湖里面,是谁也不理谁的;哪有人有兴趣要别人在我脸上吐口水?

这个地方当然就是说:人跟人之间,之所以会追求爱、希望别人要爱我,是因为你是干掉的鱼。如果你里面有足够的湖水的话,也就是你的心中有足够的快乐度的话,照理说,够快乐的人是完全不稀罕别人的爱、或别人的认同的。

然后庄子又说:我们人也会有是非心,会说尧帝是一个好皇帝,夏朝的桀王是一个坏皇帝。但是,其实你可以不用执着好皇帝和坏皇帝的问题。在任何时局里面,都是一个你可以用来训练自己的心的状况。所以,从反面来讲,在一个不好的局面里面,你比较能够训练到自己;在一个比较舒服的环境里面,你反而不容易训练到自己。到底哪一个是好?我们也不知道。

下面几句是公认的错简,拿掉;看起来就不通顺,而且有一模一样的一条简, 在后面会出现。

他说:我都喜欢保护自己的所有物。有的人自以为把一艘船藏在山沟里面, 或者把一座山藏在湖泊里面,就是藏得很好。可是,如果你藏得进去,就有别人搬得出来。但是笨蛋却不晓得这件事情;不管你藏什么东西,到最后都是有可能被偷的。

所以,你何不就把天下藏在天下?这样就不会掉了嘛。这就是永恒不朽的东西(恒物)认为的最大的事实(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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