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及其父母的个案(20.9)

罗先生以最流畅的口吻说道:医生,真高兴听到您的看法,但这只是您个人的观点,不是吗? 我承认,我对于快要变成罪犯的罗杰已开始有些恨意。我知道,心理学理论也许主张,身为父母的 我们必须为罗杰犯下的每一项错误负责6但你把矛头指向我们倒是很容易,你不必像我们一样必须 卖力工作、让他受最好的教育、给他最稳定的家。你一点也不必出力。

罗太太附和说:医生,我先生的意思是,也许这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比方说,我叔叔是个酒 鬼,那么罗杰的毛病有没有可能是遗传而沿袭了不良的基因?不论我们怎么治疗,结果还是一样 糟?修

我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说,罗杰是不是有可能无药可救?一一你们是不是想这么说? 我们实在不想认为罗杰无药可救,我真的希望能有一些药物可以救他。罗太太语气平静地说。 但是我们当然不能一切仰仗医生来帮我们解决,对不对?

我能说什么呢?我必须保持理性的超然立场,精神病症状是有可能出自遗传,但是没有证据显 示,罗杰所面临的问题是属于这一类。根据我的诊断,目前困扰罗杰的忧郁症不是遗传,也不至于 无药可救。相反的,如果有人能帮助他了解自己的情感,而且你们也能够得到帮助,改变对他的态 度,那么我相信他的问题一定可以克服的。我现在不敢打包票我的诊断正确无误,但是根据我的经 验及判断,诊断的正确率应有百分之九十八,我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如果两位不信任我的诊 断•你们应该找其他的精神科医生做咨询,我可以向两位推荐医生,要不然就是你们自己寻求其他的 医生。可是我必须强调,如今时间急迫,如果立刻施以适当的辅导,问题仍然可以化解,倘若罗杰 没有及早得到救助,我不确定是否仍有药可救。

所以,医生,这只是你的看法。对不对?罗先生摆出诉讼律师的姿态,对我感到不耐烦。

是的,我表示同意,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没有科学实证,对不?你只是猜想,但你并不知道罗杰问题的所在,对不对?

是的,没错。

因此,事实上罗杰的问题大有可能出自遗传,也有可能治不好,但这都不是您目前可以诊断出 来的。

是的,有此可能,但是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稍作停顿,点了一枝烟,我的双手直发抖。我望着 他们说:你们知道吗?我惟一的想法是,两位巴不得相信罗杰的病已经不能医了 !宁可让他自生自 灭,也不愿意相信你们才是需要治疗的人。

刹那间,我看到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一一全然兽性般的恐惧,但不一会儿,他们又恢复高尚 优雅的风度。

医生,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你不能因为我们想要分辨事情的真相就批评我们。罗先生解释 说。

许多人害怕接受心理治疗。我发表意见,感觉好像是在对牛弹琴,这是一种自然的抗拒,没有 人希望自己的思想及情感遭到窥视,但是一旦你正视自己的内心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为了让两位觉 得更轻松自在,我愿意与你们一起面对,这虽然有违我只进行咨询的惯例,可是我愿意竭尽所能, 让两位以及罗杰得到所需的协助。

我当然并不指望他们会接受这项建议,老实说,我心里还多少希望他们不要采纳。但是我觉得 应该这么做,既然我发觉与他们共同面对问题不是乐事,基于我的良知,也不能毫不迟疑地将他们 转介给其他的医生,在巴比个案至少过了七年以后,我对于棘手的病况已经有些心得了 !

噢!医生,我相信您说得没错。罗太太亲切地说,好像是在茶会上聊天似的。跟人谈话,有个 人可以依靠,是很不错,但是却浪费时间,也很花钱,不是吗?真希望我们是高收人者,负担得起 这些费用,可惜我们还得栽培两个孩子受教育。如果每年光是心理治疗的费用就得花几千元,我们 可吃不消。

我回答:我不知道两位是不是高收入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们必定加入了公保,各地的门诊心理 治疗都可以享受最优厚的给付,也许你们只要负担治疗费用的五分之一就够了 !如果你们还担心费 用的问题,也许可以考虑家庭治疗,诊疗医生可以同时和两位以及罗杰一起会谈。

罗先生站了起来:医生,这真是一次最有趣的晤谈.很有启发性,我们已经占用您够多的时间 了!我也得回办公室去了!

我问:可是,罗杰怎么办?

罗杰?罗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对呀!他私闯民宅、学业成绩不良、情绪低落、惊慌失措、惹上了麻烦,不知道日后的他会变 成什么样子?

罗先生回答:我们势必得花很多心思在罗杰的身上,没错!要多花点心力,医生,你也给了我 们许多的建议,你对我们的协助最多。

我一面说,一面起身,不论我满意与否,这次的会谈显然已经结束。我真的希望两位能够深思 我所提出的建议。

罗太太低声说:当然会!医生。

罗先生与罗太太如同前次企图阻止我再度与罗杰谈话,但我坚称:他不是一件家具呀!他有权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最后再与罗杰会谈一阵子,我发现我的名片还放在他的皮夹里。我告诉他我会打电话 给罗丝修女,建议她让你继续留在圣汤玛斯中学就读。我向他表示他仍应该向雷文森医生寻求诊治, 同时建议他的父母也应接受心理治疗。我对罗杰说:我认为不全都是你个人的问题,至少你父母的 问题不会在你之下,我想他们没有用适当的方式了解你,我不知道他们可不可以得到你所需要的一 切协助。

告别时,正如我所预料,罗杰并没有表示意见。

三星期后,罗太太寄来一封信,内附一张支票,以及用她私人信纸写下的短笺:亲爱的派克医 生:

您真是善良,上个月又再度与我们会面,我先生和我诚心感激您对罗杰的关心。我想让您知道, 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建议送罗杰到寄宿学校就读了 !那是一所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军校,在处理孩童 的行为问题方面声誉卓著。相信从此以后,情况会愈来愈顺利,非常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我不知道罗杰后来的境遇,他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四岁了!我偶尔总会想 起替他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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