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复杂难解，所以不容易描述。我之所以先从巴比和他父母的个案开始着手，乃是基于此案 例中的恶，显而易见，送给孩子自杀用的武器是众所公认严重的伤害行为，绝对是邪恶没错。但罗 杰的父母却无如此显著的暴行，我们所讨论的，不过是准许罗杰参加旅行以及选择学校等为人父母 例行的决策罢了 ！如果只因为罗杰的父母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和我不一致。还不足以为他们贴上邪恶 的标签。事实上，要是我因为客户反对我的意见、不采纳我的建议，就把他们贴上邪恶的标签，这 不也是我个人的罪恶吗？而我不也正是滥用恶的观念，轻率地将恶套用在反对我意见的人身上吗？
世人可能误用邪恶的观念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我们将在本书最后一章稍加探讨。为我的论 点一一罗杰是邪恶的牺牲者一一提出合理的原因，是我的责任，但更重要的是，巴比与罗杰两个案 中，后者才是更典型的代罪羔羊。在巴比的个案中，
邪恶彰显于外，无所遁形.然而恶很少用这种面貌示人。看起来普通、表面正常，甚至是理当 如此的，往往才是恶的象征。诚如我先前所说，恶人都是擅长伪装的高手，对自己或别人蓄意隐藏 自己真正的面貌。
因此，我们几乎不能只观察一个人一次的作为，就断定他是恶人，而应以整体的行为模式、举 止、风格为基础。就如同问题不在于罗杰的父母选了非罗杰所愿的学校，或是行事所为与我提出的 建议背道而驰，而是他们在一年之内，类似的状况连续发生了三次一一他们并非仅在特定的情况下 忽略罗杰的情绪，而是不放过每个可能的机会，自始至终对罗杰缺乏关心。
那么，这仍是恶吗？难道不能说罗先生与罗太太是麻木不仁吗？但事实是，他们的感觉一点也 不迟钝；他们的智慧高，有能力巧妙拿捏社会的步调。我们现在所谈论的不是深居山内又贫又鄙的 农人，而是在会议与鸡尾酒会中长袖善舞、受过高等教育、举止高雅、政治手腕独到的一对夫妇。 如果他们敏感度不足，就不会有今天的这番作为了 ！罗先生不会拟定思虑欠周的法律决策，而罗太 太也不会总记得适时适地的送鲜花，但就独独不替罗杰着想。事实上。他们对于罗杰的漠不关心是 经过选择的一一出于下意识或潜意识的选择。
为什么他们竟做此选择？只是因为不想为了罗杰而心烦？还是因为他们以最吝啬、最省事的方 式来敷衍罗杰？我当时无法察觉他们的用心，以后也不得而知，但基本上，我认为这其中或多或少 存在了难以了解的邪恶一一邪恶不是令人费解，就是莫测高深，恶人总是以撒谎隐藏动机。
读者阅读了罗夫妇与我的对谈内容，定可从中找到十至二十个谎言，在此我们又再度见到恶人 显著的一致性，他们不只撒一两次谎而已，罗杰的父母例行重复的对我扯谎。他们是活在谎言中的 人•虽然他们的谎言都没什么大不了，不足以拿来对簿公堂，而整个对谈的过程也颇具说服力。然而, 事实上，就连他们来找我咨询，都堪称是一种欺骗的行为。
既然他们不是真正地关心罗杰，对于我所提出的建议也丝毫不在乎，那么又为何要找我咨询 呢？部分原因可能只是做做样子，他们想要摆出试图帮助罗杰的模样，因为校方已经通知家长留意 罗杰，倘若他们不采取行动，则显得不称职，要是别人问起：你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了吗？罗先生 及罗太太即可名正言顺地回答：噢！当然！去了好几次，但是好像毫不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