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白皮书-第(224)页

『这不是我的意见,但是你要知道,上次那个某某公司做了这个决策,后来就倒掉了。』引证过去的实例,来说明自己的意见。因为我能够全部都找到这种历史证据当靠山,所以我说的这些话虽然很直,很有扎到他,但是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这不是我在骂他,这是历史的事实。这样子的话,我有第三个靠山啊。

所以『以天为徒』保护自己的内心,『与人为徒』保护自己不要被人家看成怪物,第三个『与古为徒』,自己的意见都说不是我的意见,这是大家的意见。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安稳地把这个国王搞好了呢?

我觉得……好像搞到太复杂了哦?颜回出到这招,已经让我觉得他有点被老师逼疯掉的感觉?

所以孔子听到,也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吐槽:

你是要花样多到把自己玩疯掉,是不是?人可以这样活的吗?分裂成三块, 大多政,法而不谍,你的花招太多了吧?『谍』是跟人亲昵。你花招太多了, 你虽正确,但对方不会和你亲。

你这样的话,就变成只剩下招数,一点人味都没有,人家根本就不能跟你做朋友。

老板跟你相处,会希望员工是有感情之人,我说话他有七情六欲的反应。我讲你什么,你都是那副机器人样子,这是很诡异的。三个软件在运作的机器人, 老板会觉得这是什么外星人来我公司?根本不敢跟你沟通了才对,你这样已经 脱离了人类的范围了。

孔子说:虽固亦无罪,你这样子,虽然硬梆梆的一坨在那边,但是大概还能保住一条命,不会被判死刑吧。不过你已经被老板看成怪物、外星人的时候, 你也不要想老板会受你的教化了。

而且最重要的,不但不能教化他,而且你仍是一个『师心者』。崇拜自己的自我,叫做师心。

孔子提醒说:『徒儿啊,你在这么做的时候,其实你是在增强自己的我执。在用这些招式的时候,你是一直觉得这样是对的,我执『自我感觉良好』的那 个沾沾自喜还是不断地在增长,所以你还是会越来越崇拜自己,越来越自恋。』

『师心』这个东西以道家来讲,对心力是很不好的。以为『我好厉害,老板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你的内心是越来越硬掉的。

所以,颜回的这一招,值得我们警惕的是:有时候,我们在一个环境中,尽全力了,也做到不被它吞噬了,甚至,还把一些事情『搞得很不错』了,往往, 我们就忽略了一个非常核心的事实,我们的心,其实有受伤。

就好比说今年才在苏州做的那个『榨汁会』研习课,你不能说我没达到工作目标,同学也向龙老师学到了医术了;但总的来讲,事情加上人,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负荷,到底是被弄到有些『内伤』了。我之后幸好是跑到曼谷去做了几次大灸,才勉强修复回来。我这只是身体上的,还说不上『心』。

如果要说『心』的话,比如说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可能多年没见,听他讲他在某某大企业中成为如何的骨干栋梁之才,仿佛是个能力很好的成功之人,但是,从他时不时就要说『自己如何在逆境中使命必达、下属如何之感幸有他这上司』的种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语感,大约,我也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是有委屈的。

事情做得好,并且过程中每受伤的人,叫『实容』,这种人会开心,但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做得好,但过程中有受伤的,叫『虚荣』,那就回代偿性地自吹自擂了。

孔子认为,如果颜回一直待在这种处境,到底而言,对心来讲,很可能是不健康的。

因为,当我们有努力、有花心思,而且花了很多心思的时候,正常人一定会自问:『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所谓『有为则亏』,你既然付出了,而且是怀着善意付出了,讲俗一点就是

『爱情总是自私的』,要做到『无偿』之爱,是很不可能的。

所以,在一个公司也好,家庭也好,如果你对对方很好,你的所作所为也都很正当、无可挑剔,事事摆平,乍看之下是安然无事,但如果公司没领你的情, 效能没有明显的改善;或是太太没领你的情,直接就把你当司机,叫你送她去 逛街也不说一声谢之类的。你的心,其实是『有事』的,还是会有一种『被辜 负』的悲凉感。

前面的第一段,孔子说人不可以在加害者、受害者的结构中,搅和进去扮演拯救者。我已经说过,这种『我想当好人』的我执是很难对付的。但,纵使很难对付,这我执到底还是有它诚实可爱的地方。因为,至少,在这个结构中, 你的『被辜负』是剧痛的。

但是,在这一小段里,更难搞的是,这里的『被辜负』是慢性的,常常是无痛的,甚至可以说是『习惯成自然』的。

这一段中的主角设定,他没有救世的情怀,理想不高,挫败感也就不重。他只是在这个环境中想求得一条容身之道而已。如果他混得还可以,也可以算是达到设定目标了,没什么需要抱怨的,但问题是,我的右脑、或者我的野心, 却明晓得:我的胃口可没这么小!我真正想要的可不只是这样!

我们有一种集体的道德催眠,会觉得:优秀、善良,就是好,人就可以对自己感到满足。

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就要说:我还需要优秀、善良之外的价值完成感!价值完成得不到满足的话,人就会代偿性地,对自己这个人的人格去感到满足了!

而这就是无可救药的自恋、或者说自我肥大——这个人想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我是好人、好职员、好老公,我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地来感到『自己这个人挺不错的』。

外在世界的『被人辜负』是剧痛,内在世界的『价值未完成感』却多半是无痛的;除非你听得到自己灵魂的惨叫。但就是这样子一步步好人做到成习惯的人,他的灵魂呼唤也是一点一点在年岁之中渐渐被切除的。

这一段介绍给读者的心理陷阱是:我没做错,我也没在外在的世界被电或被揍;但,这一切,也不是我真心想要的。

而这种我执最不好对付的一点,就是,因为实际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大灾大难,所以,人就会很容易对这一块的缺憾,任自己麻木不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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