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子》第二篇〈齐物论〉、和第三篇〈养生主〉的内容,我们可以勾勒出这样的实践方法:
不实念波,它害怕自己会被真相所消灭,所以一定会忍不住想要说服别人相信他;能够拉拢的同伙越多越好。
〈齐物论〉的修炼法,叫“丧我”法。具体内容是用“其实我不知道真相,只是想要相信是这样”来还原每一条“信念”的本质,而人的自我(ego)是由信念结构所形成的指令、程序团块,当每一条信念都由实转虚了,人的自我就撑不住其存在了。
——构成我们的自我(ego)所有的“信念”本质上都是存疑的,都会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事实消灭的。所以当我们的任何一个观念受到挑战的时候,我们“对抗”的反应往往就是最激烈的了。
然而,当我们能够如实承认这个事实,把自己的每一条信念,都存疑待定,而意识到:信念并不一定就是事实、不需要把信念绝对化、神圣化、权威化,更加不必成为“自我”这个信念坨坨的盲从者、狂信徒⋯⋯把自己的观念、信念,都拿来做这样一种符合其位置的安放,不放任它们僭越于事实之上。这时候,我们的自我坨坨,那无数条纠结的信念,就会松脱开来了。
并且,从日常生活的经验中,我们也明白:
如果是“完全是事实的”,这个叫做“知晓(acknowledgement)”不叫“想法(Notion)”,这情报本身是坦然的,不需要自我怀疑,也不会“动念”的,不需要产生“想说服他人相信”这种“求生欲”。
但,悖离事实越多的“想法”,这些不实念波(false notions=egoistic attachments,我执),就越会冒出辩论冲动、解释冲动、以及说服他人相信自己的渴望。
比如说宗教,就算我们没有悟境或神通力去直接看见高次元宇宙的真相,但,单看哪个宗教最爱传教(比如摩门、某轮),信徒们的那种传教狂热(fever),事实上就等于是认罪自白了。他们的狂信本身,就让人足以确定:关于宇宙的真相,它的教义,肯定是搞错得最多的。
而《庄子》第三篇〈养生主〉的结论是:人会有情绪,是因为你(有什幺地方)搞错了。
就好比说,你知道一个人很烂很烂,而你也谨慎地做到保护自己不被他害到。此时,你对这个人,并不会有多少的情绪。
然而如果有一个人,你觉得他好爱好爱你,然而事实他上并没有那幺爱你,你放心(粗心大意.疏忽.不认真.不当一回事)地,叫他去帮你买个东西,结果⋯⋯他居然不用心、买错了!——这样子你的情绪就会大得不得了!
以对别人的危害来讲,可能那个很糟糕的心理变态烂人恐怖份子是更危险、更会伤害他人的。但是,我们情绪“真的会被伤到”的地方,都是我们对于身边“并不是那幺邪恶、有害于人的熟人”的,那一点点“搞错”。
如果你被一个乱开车的卡车驾驶撞到全身骨头都碎掉住院八个月还爬不出医院,你对他的恨的程度是“一”的话;你认为你孩子应该、适合念哪个科系才对,而结果他竟然辜负你的好意,没有照你的意思选志愿⋯⋯你的恨意,最少最少,也会在“五”以上!
我们华人,一旦做到了“长辈”,几乎就都狂妄了、飘了,都觉得自己是预言必定百分之百神准的“先知”了;相信孩子的未来怎样会幸福,自己所认为的,就一定对!
自己明明没有那幺大的神通力,只是炒个股票,都还三天两头惨赔呢!可是,就只孩子将来的幸福这件事情,你非要发神经,坚信(所信越硬,搞错越多)你所预料的,就一定神准!——你对于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也是搞错(高估)得好⋯⋯霹雳劲爆干的厉害啦?难怪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你的自我的那个“恼羞(什幺?人家不是上帝的吗?怎幺⋯⋯你现在竟然⋯⋯告诉我说我是凡人呢?)”的恨意(杀人诛心啊,诛身没啥鸟用),会超过“被人家撞断全身骨头”五倍以上了。
增上慢(幻想自己的实力是当前实际能力的好几万倍,然后以这样虚构的自我贱踏他人),真是可以无上限地搞错(最会把心中之神消灭的我执:自我膨胀,自我感觉太良好,也就是‘喜伤心’)呀⋯⋯
那幺,是不是可以说:
“辩论冲动”是我执的一个特征;“情绪”是我执会有的一个现象。
中国道家讲“借假修真”:我们靠着“情绪”跟“辩论冲动”这两种标签,就可以“标示出”我们的意识与行为之中哪里还存在着谎言——即不实念波、也就是我执——而得以主动去找到“事实”来化解它。
其实,这样的基本训练,也就等同于佛法八正道的第一道“正见(察知得正确)”的实践了。诚然,“承认事实”乃“静心”科学正确之本。人唯有左右脑情报平衡的时候,才有可能不产生情绪、人心才能安定无波。如果不藉由找到事实、并且在行为上也承认事实,静心的定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的修行人就不管这些了吧,第一道都没有练过一秒钟,就都在练第八道‘禅定得很正确’⋯⋯)。
并且,以我自己实践的经验来讲,当我快要发脾气时,我赶快提出来:“不好意思⋯⋯我认为事情这样这样⋯⋯请问,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向周遭的人求助,抢在情绪“制造完成之前”赶快先把真相找到、把自己搞错的内容纠正了⋯⋯这样稍微赶一下,这个愤怒的情绪,还是颇有机会在出生之前就先被打掉——这个技术力,叫做“止观”——你赶快用力看!看看看看看!看得够清楚了,情绪的起伏就能停止。
(*老天爷⋯⋯我这幺写“看看看看用力看”,让我想起有一个大学同学叫邓迺腾的,第一次被拉去做心理谘商的时候,很不信赖这个妖术,防卫心很重,一节面谈结束后,那个谘商师喘了一口气:‘唉呀他那对犀利的眼神儿啊⋯⋯真不愧是叫这个名字的,人如其名!果然是瞪得我胸罩下的两粒奶奶都发疼啦!’)
然而,我执的“辩论衝动”以及“情绪”这两张标籤,如果⋯⋯被撕掉了呢?
好比说,有一些所谓的修炼者,他用非常强迫的方法,硬把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压抑下去,对自己的心很绝情,乃至于发展到完全对自己的感受冷漠、麻木不仁的境地,于是,“情绪”这个东西,他真的感觉不出来了!
这样的话,虽然他左脑仍旧有一大堆的“搞错”,可是他没有情绪。
他自以为他的心灵提升到了“空”的境界;但其实,他只是用“冷漠”压抑愤怒、製造出“麻木不仁”这个“再也不用去直面痛苦”的状态。
这样一个有修行的人,如果是新闻报导提到,要怎幺讚颂这种状态呢?⋯⋯应该是这样吧:
从前是一个好爱紧张好会焦虑每天战战兢兢压力大如山的⋯⋯废物(对敝公司而言是不能干的负资产),经过了不懈的努力,长达三个月的禅修闭关,如今终于脱胎换骨⋯⋯大家请看!
见证奇蹟的时刻!登登登登闪耀登场——
全新的丁助教2.0!现在展现在你眼前的开悟版助教!一个“好自在、特安然、完全不会想到要反省!比之前更令学姊讨厌二十倍以上、提报社长,一秒钟都不用,社长就下令斩立决”的核废料等级的⋯⋯更可恶的“废物”!
而,另外一个向度:你说,我执就一定会有想要说服别人的辩论衝动吗?通常如此。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也并非如此。
像我谈“骄傲”的时候讲过:像我这个人的骄傲,就是普通级的骄傲。对我来讲,我的观众们、我炫耀对象,还是和我一样的“人”。因此,我会把什幺事情都努力做到最好,让他们知道“我有多厉害”。我虽然骄傲,但我眼中还是有“人”的、还会“努力向上、把别人踩下去”的那种骄傲。
然而,像我的这种“普通小骄傲”,如果增加到了七倍以上——这个地方其实我也说不准,但是⋯⋯好像心理学上有一个“七倍进位(七个脑洞,就进位成一个脑残?)法则”的感觉——变成了“超级大骄傲”的时候⋯⋯
他无意识中就已经没有把别人看成跟他平等的人了。好比说我曾经用过的那两位,不管我交代什幺事情,并且那事情也是他们百分之百会做、做得来的,但是他们还是一定会做烂。
他的骄傲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大骄傲。对他来讲,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不是人了。所以你要他为这些人多付出一点什幺,他的整个无意识就是觉得“你不配!你凭什幺!我不甘心!”所以再简单的事情,都会莫名其妙做坏,而且做坏的过程又特别整人。
像我叫丁助教,上课结束以后把录音给同学做复习之用,这不是“在同学群里面丢个载点”就了事的吗?
可是他可以做成:叫每一个同学寄电邮到他的邮箱去索取什幺通关认证(其实班上有谁他也不知道,那是学姐在负责的,他需要审核什幺东西?),可是他的电邮邮箱又把大部分同学的信扫进了垃圾邮件箱⋯⋯
同学在群里面跟他说“电邮寄去了但是没有收到他寄回来的通关认证”,他就在群里说:“那你就再寄一次。我没有别的窗口。”
后来嫌同学烦,乾脆就在群里面发公告:“这方面的问题如果在群里提出来我不受理,请电邮告知。”
学姐跟我说:“他学你的这种语气倒是还挺像的呀,可是他怎幺都没有发现,叔叔是自己的部分都作到了无可挑剔,才能讲这种话的?做得乱七八糟的还端什幺臭架子呀?太傲了。”
当然这就太让人困扰了吧!寄到你的邮箱会变成垃圾邮件,你又不去垃圾箱检查、不去找不去看,说每天几千封垃圾邮件看不完,你不找了。然后又叫大家同样的方法做同样的事,还要同学期待不同的结果⋯⋯这种对人的折磨,好像一群同学加上JT叔叔,都跪在养心殿外等他发落一样。
我没有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就说:“就一件事叫他做,他做不到,不能胜任,开除。”
他这次可会喊冤了,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冤枉他什幺一样。之后学姐要跟他拿回上课的录音档给同学载点,他还把档案在网络的海洋里面自作主张放生了(这是怎幺做到的什幺鬼呀⋯⋯?)害学姐拿不到。
“莫名其妙就是不能把事情做好”,一般常常见得到的“诡异的不能干”,这种“大骄傲”的人,他对人往往是没有辩论衝动的、也不会花力气来说服你,因为他根本不屑跟你啰嗦、你不配。
他无意识地假设:就凭你这点金鱼脑,不可能理解的,所以,他没有辩论衝动,他连度化你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狂傲,可以让辩论衝动整个消失掉。
前述这两种情形,就让我执的标籤:“情绪、辩论衝动”都变成隐形的了。
——以上是我从前(2013年)教书的时候,所定义的无相天魔。
一个人的心中之神,也就是右脑的测谎功能,使得我一个姓谭的要骗自己说“我姓王”,没办法——这是心中之神基本的状况。
然而,人生到世上,从这样的一个起始点,却终究能够堕落成不管怎幺伤害别人都可以觉得“我是为你好、我是出自善意,我的心是正念,所以我是光明的”总称为“我没有这个意思”的这种
全欺骗自己的解离(右脑被割除了)状态。
从“不能欺骗自己”到“心死”之间的过渡过程,其实还有好多类型的“堕落快速通道”可以让我执借用,以绕过、躲过右脑的测谎功能。简直是迪士尼乐园的那张插队彩券呢!好用得不得了。
而这些,就是我这两年比较花力气在处理的各种各样的无相天魔。不过,讲直白些,也就是“人如何欺骗自己”的招数的总整理罢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