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天魔——第三回

本来应该是“不能有意识地骗自己”的我们的这颗心,好像设计上有一些些⋯⋯特别“防守薄弱”的地方,以“某一种力量”就能够突破右脑这一关“承认事实”的检查,就绕过去了。

     [1]无相天魔基本款:半无意识为保护面子而做的解释

       最常有的状况就是:其实在第一瞬间,你是有意识到自己说谎的,可是谎话一说出口,你就“嗯!就是这样!”积极“教唆”自己去相信了它——这样的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是:

       我们家常对话中,紧接着“因为”这个词你所说出来的内容。

       ——当然,如果有同学问我功课而我跟他解释,这种科技正确、说明型的“因为”不算啊。

       之前在大陆的课堂,有一个狂傲得一塌糊涂的女生,我也没问她,她就自己说:“我没跟大家走到一块,我并没有瞧不起其他同学,我只是因为觉得大家兴趣不合⋯⋯”

       我自己从前也常常很不合群、耍孤僻的,我当年可是很清楚“老子就是瞧不起你们”啊!

       她说这话,就是因为她心虚。她也隐约察觉得到自己看同学,眼中就是一堆白菜南瓜什幺的,她第一句话“我并没有瞧不起大家”基本上就已经是认罪告白了。

       但是人真的是好奇怪,都有律师的基因似的,第一句谎话出口,就一厢情愿地希望如果大家都乖乖受骗就最好了,于是,忍不住就以这句鬼话为论据,直接往“无罪开释”这个目标狂奔过去了!

       其实我们在说“因为”的那个当下,说真的,你如果仔细观照自己的话,一定会发现:你说“因为”这个发语词之时,其实就是想要说谎话骗别人。因为,接下来你讲出来的理由,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会是事实——不信你以后自己观察自己看看?

       比如说人家问:“欸,那天吃饭你怎幺没来啊?”

       你会说:“啊!那天我工作刚好很忙。”

       而且,事实上,你那天还真的有在工作加班唷。

     “嗯,我没说谎⋯⋯”

       可是,你真正的真心话,其实是:“如果你们是我很喜欢的人,我抛下工作也会过去加入的。就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是让我觉得很讨厌!所以我才会抓起工作当作借口。”

       但是,你不会告诉对方这个大实话。你会觉得在社会中何必如此刀剑相向?你会说一个比较委婉的理由,顺理成章地说因为那天工作忙。

       而且,很奇怪的是,你说了这幺一个“那天工作忙”的解释内容之后,从此以后,你也会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了!会觉得:“对啊,那天果然就工作很忙嘛。”

       本来是说谎话的,说完以后,你自己也被骗过去了。

       这句解释背后有一种什幺力量,拼了命地希望对方相信⋯⋯太希望了,于是作用力产生反作用力,诅咒反弹,你自己反而先信了。  

       你入了个邪教,自己也觉得不是很坦然,然后⋯⋯你就会拼命传教!叫别人要信!搞定到后来别人没被你洗脑成功,你自己倒成了狂信徒了。

      那个使你“太希望”对方相信的力量是什幺?什幺力量可以比心中之神还强大?

       面子,形象,人设,偶包——“羞耻心”这种最逼近解离的念波的主人,我执背后的操控者:Karma ,业。

       像我的员工小高,曾经有一阵子自把自为非常地乱来,被我重责之后,他委屈兮兮地去跟郭秘书诉苦,说:“可是杰中交代我的事情我都有认真做好呀。”

       事实上是都没有在理我。但是,他说完这话之后,我想他本人到死都会觉得:“哎呀我都有听社长的话,社长冤枉我了!”——人说的“解释”的话,真的有催眠自己的神奇功效的。

       所以“因为”后面接的话啊⋯⋯我一旦听人这样讲,就会警觉:“他接下来说的多半不会是事实!”事实上当场稍微再检证一下,果然几乎都是是谎言。

       2019年的十月初吧,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从疗愈场爬出来,细瘦得好惨烈的两条腿才刚重新学会走路呢,就硬逼着我的助教们,大陆的助教王珲和小小方、还有工作上的朋友(台湾代购小药童)推着轮椅搬运我在香港各处吃东西。因为我踏进疗愈场之前,吃了台北的亚都丽致饭店天香楼,觉得⋯⋯太难吃了!我需要吃香港天香楼洗嘴巴!所以掉进疗愈场、爬出来后,就只剩下半条命,一样非冲到香港去吃东西不可。

       这一趟去香港,有一些小小的事情,比如说,我们请香港的钢琴家朋友Henry帮我们定位,去元朗吃乡下人的盆菜——那个我特别喜欢吃。

       在坐计程车去的过程呢,我请跟我们同车的台湾代购药材的小药童跟Henry用微信联络一下,我说:“我们是不是会迟到呀?帮我跟henry说一下好吗?说我们回旅馆的路上碰到游行,拖了时间,所以迟到一点,请他包涵啊。”

       可是,我才说完这句话,我就有种警觉,接着说:“等等,我‘解释’一个什幺内容的时候,通常,一定是谎话,我怎幺自己说自己就相信了呢?”

       于是我和车中同伴回溯、确认:到底事实上是怎幺一回事呢?把那天的时间轴倒回去看⋯⋯发现:那一天的确是有游行,可是我们有提早叫计程车,所以没有被游行影响到,回到旅馆的时间,完全是准时的;而我们从旅馆之所以晚了十分钟出发,其实是我们一起的北京贵妇Coco大姐带头说要大便,在旅馆大厅跟工作人员商量拿钥匙借厕所,大家就被勾引得也去大便了,大便大掉了十分钟。

       ——这,才是事实啊,跟游行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竟然随口就把理由推给游行了?然后我就说:“那,小药童啊,如果我现在要告诉Henry的解释内容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等Coco大姐大便,所以迟到了。’你觉得这话还要讲吗?”

       小药童说:“这事⋯⋯真的不用讲了吧。”

       结果,事实上我们根本就准时到,连迟到这事本身都没发生。所以当一件事情、一个理由是百分之百事实的时候,比如说你没有去参加那聚会的理由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我都还觉得很讨厌”的时候,这个“真正理由”你是不会想讲的。完全的实话本身自备一股“定力”,也被形容成“大音希声”,它就硬是没有说服别人的冲动,完全不想说出来叫别人相信。

       我那一次在香港,特别可惜的是因为我飞机时间的关系,错过了最后一次吃处女鹅的机会——后来因为疫情而倒闭的镛记,那个在传说之中,比我们的喜来登辰园、米其林三星颐宫的先知鸭(先知鸭,就是可怜一只小幼鸭[性别:公]被宰,提早知道大人世界的残酷)更高上了不只一级,在美食界有无上荣耀的处女鹅,Coco大姊请客,小小方跟小药童吃到了,我跟王珲助教没有这个福气,这一世永远与她(处女鹅)⋯⋯擦身而过了。

       话说我跟王珲助教一起坐飞机——当然,各飞不同的地方,他回福州我回台北——在过海关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哎呦王珲被海关叫住,口袋里面叮叮当当满满的铜板钥匙什幺的掏出来了一大堆,像变魔术一样,我看着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怎幺会不知道上飞机前过机器要把这些金属物掏出来呢?”

      他就说:“啊,那是因为太久没有坐飞机了。”

       既然说了“因为”,内容就一定可疑,于是我就再问说:“你⋯⋯上次坐飞机⋯⋯是什幺时候?”

      王珲助教一回答,自己也惊呆了,他说:“啊⋯⋯就才在今年⋯⋯五月呢。”

       所以,明明白白,这件事情就不是跟他之前多久没坐飞机有正相关了;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疏忽”。可是人就是这样子,即使只是感受到这一点点责怪,也无论如何就会用“因为”这条快速通关券,说出连自己都骗过的谎话。

       像王珲助教那个时候,如果我不是再问他一句,他可能之后自己也会相信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的——在这个地方,人是可以骗得过自己的。

       之所以要写这一系列文章的理由,也是因为我在前一篇文章说了一句“面子是无相天魔的基质”,也就是跟着这个“因为”之后,之所以会说出那种“连你自己都骗得过的谎言”,是因为你在无意识地爱面子,想要维护自己形象,害怕别人会把你看成什幺样子⋯⋯

       就这一个“半无意识的面子”,是足以打坏右脑测谎功能、压倒心中之神的超强力我执,无相天魔。

       老同学琬惠姊有个习惯性地发语词:“老师我说这个你不要生气喔⋯⋯”

       头几次听她这样讲,我都皱眉头、觉得有一点委屈,不是很舒服。

       不过后来我也就这幺回了吧:“你叫我不要生气,就是因为你明晓得说这个会惹我生气对不对?可是因为怕我的怒火波及到你,所以就要我先答应不生气,把我挤兑住,我就被这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光环吊死在那里,任你弄痛而不能回嘴、不能发作了是不是?”

       “既然知道你的目的是要我痛,而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用心良苦,好毒的心思啊,看在你这幺费心的份上,我一定成全你,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我谭某人对天发誓,你,琬惠姊,接下来说的话,我听了保证大怒!⋯⋯好啦,你说吧。”

       过年的时候我那员工的王八蛋先生还特地传个微信叫他太太跟我说他祝我新年快乐⋯⋯

       我说:“当面跟他讲话他都装没听见看旁边不理我,气我气成这个样子的一个人,祝我新年快乐,我敢相信吗?当我是白痴啊?而且他什幺东西呀?若是不靠他‘祝’的加持,我就一出门会被车撞死了是不是?我的快乐与不快乐,是他祝得了的吗?没有这个力道还自以为有是不是?又在跟我耍‘增上慢’了?反正就是要做一些讨厌的事情惹我不高兴就对了嘛?我就不辜负他这一番苦心,保证遂他的意!你跟你先生讲:叔叔听了他讲这些话,很痛苦!很痛苦⋯⋯你梁子结大了!让他高兴高兴啊,过年嘛。”

       我员工说:“无聊。我才不要帮你传话,你自己跟他讲。”

       其实是被琬惠姊修理了好多次,才练成这个反杀技的,结果还没有使出到半招就已经把她气翻掉了,我这个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台词⋯⋯用不掉啊,觉得好浪费呀,刚好出现一个有点像的情境,就⋯⋯借题发挥了呀⋯⋯

        那幺,问题来了!请问:

       琬惠姊、或是那某员工的先生,他们本人能感觉得到自己是有意要让我不舒服的吗?

       同学请抢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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